然而，当她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睛望过来时，我感到一种被无形之物穿透的冰冷感。

那眼神里没有好奇，没有惊讶，甚至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，只有一种……纯粹的、非人的“注视”。

小女孩站起身，挎着她的小篮子，蹦蹦跳跳地朝我们走来。

她的脚步落在田埂松软的泥土上，却没有扬起一丝尘土，阳光在她身上跳跃，勾勒出无比真实、却又无比虚假的轮廓。她脸上挂着和所有村民如出一辙的、永恒不变的甜美笑容。

“哥哥，姐姐，”她的声音清脆悦耳，如同溪水敲打卵石，“你们是新来的吗？欢迎来到‘归园’！”她张开双臂，做出一个拥抱欢迎的姿势。

“归园”……

连亦铭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：“小妹妹，你好啊。我们只是路过，不小心走到这里的。”

“路过？”小女孩歪着头，笑容甜美得令人心头发毛，“来到‘归园’的人，都是回家的哦。这里就是最舒服、最安全的地方了。你看阿爷阿婆、叔叔婶婶们，多开心呀！”她伸出小小的手指，指向远处劳作嬉戏的人群，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种诡异的热情。

她的靠近带来一股混合着泥土、青草和阳光的味道，异常真实，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、类似陈旧书卷或干枯标本的微尘气息，冲淡了自然的清新感。

“回家？小妹妹，我们的家可不在这里。”

小女孩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，依旧甜美：“没关系呀，住下来，这里就是家了。这里没有烦恼，没有痛苦，只有永远的安宁和快乐。你们也会像大家一样开心的。”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
“小妹妹，可以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吗？”

小女孩仿佛没听到连亦铭的询问，或者说，她根本不在意。

她自顾自地弯腰，从一堆豆角里抓出一把饱满的小番茄？

她直起身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雀跃，将红艳艳的番茄递向我们，眼睛弯成了两枚甜腻的新月：“哥哥姐姐，尝尝？刚摘的，可甜了。吃了‘归园’的东西，就再也不想走啦！”

“不必了。”连亦铭断然拒绝，来历不明的东西，谁都没心情吃。

小女孩的手停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。那凝滞只持续了不到半秒，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随即，她的笑容重新绽放，甚至更加灿烂，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深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，变得幽深。

“为什么呢？”她甜甜地问，声音依旧清脆，但尾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非孩童该有的悠长回响，“外面的世界，不是充满危险和痛苦吗？留在这里多好呀，永远快乐，永远安全。你们看……”她指向村子中心，那里似乎有炊烟升起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，“晚饭快好了，大家都会聚在一起，热热闹闹的，可幸福了。”

随着她的话语，远处原本各自劳作的村民，动作似乎都微妙地顿了一下，然后，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他们缓缓地、整齐地转向了我们所在的方向。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，在温暖的阳光下，齐齐对准了我们。

没有言语，没有动作，只有无声的、一致的注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