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次崩坏——「识之律者」引发的意识灾厄,在苏的牺牲与庄姜那超越理解的力量爆发下,终被剿灭。
然而,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的残酷,以至于“胜利”二字本身都显得苍白。
逐火之蛾统计部门最终核实的数字,如同一记重锤,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:七千六百七十三万三千四百六十一人。
这些生命并非毁于天火或利刃,而是在最安宁的睡梦中,被律者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意识,徒留冰冷的躯壳。
这种对存在根基的亵渎,带来的恐慌与绝望远胜于物理的毁灭。
为了稳定秩序,安抚幸存者,并向摇摇欲坠的世界展示决心。
亚瑟决定亲临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——位于欧洲的暮光平原上的沉寂之都,举行一场全球瞩目的哀悼与质询会。
沉寂之都,昔日被誉为“北境明珠”,如今死寂是其唯一的标签。
哀悼会在城中心的穹光之翼大会堂举行。
这座拥有巨大弧形穹顶、象征和平与庇护的建筑,其内部柔和的光线此刻却只能照亮无尽的悲伤。
大会堂内,黑白两色主宰了一切。
巨大的全息屏无声地、缓慢地滚动着那似乎永无尽头的遇难者名单,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被撕裂的世界。
台下,座无虚席。
眼神空洞的幸存者、面色凝重的各方代表、以及来自全球各大媒体的记者,他们的镜头如同锐利的眼睛,紧紧锁定着主席台,等待着逐火之蛾的回应,或者说,一个交代。
亚瑟身着笔挺的黑色指挥官制服,肩章上的逐火之蛾徽记仿佛黑暗中摇曳的火焰。
他步伐沉稳,但眉宇间凝聚着无法化开的疲惫与沉重。
他没有携带任何讲稿,双手轻按在冰冷的讲台边缘,目光扫过台下,与无数道包含着悲痛、质疑、期盼甚至绝望的视线碰撞。
“各位同胞,所有注视着这里的人们,”
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开,带着沙哑却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我们聚集于此,并非为了庆祝。在七千六百七十三万逝去的生命面前,任何形式的庆祝都是罪恶。我们在这里,是为了共同面对这个数字,面对我们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。”
他刻意停顿,让那庞大的死亡数字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“他们,不是统计图表上冰冷的符号。他们是我们的亲人、挚爱、邻友。他们本应拥有明天,拥有未来……但这一切,都在最无防备的睡梦中,被最诡谲、最恶毒的方式彻底剥夺。这是崩坏对我们人类意识、对我们存在本身的终极嘲弄。”
亚瑟没有回避识之律者的恐怖,详细描述了其操控梦境、湮灭意识的特性。
他坦诚了逐火之蛾在认知和应对这种新型威胁时困境与付出的代价。
随后,他以沉痛而无比崇敬的语气,讲述了前线战士的奋战,以及哀悼。
“英雄们用生命与意志,为我们换来了继续存续的机会。但这机会,是由无法计量的牺牲换来的。是鲜血,是毁灭,是七千六百七十三万个无声的亡魂在注视着我们!”
他的声音愈发激昂,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,“逐火之蛾,必将秉承逝者遗志,汇聚人类文明残存之火,与崩坏战斗至最后一刻!前路或许已漆黑一片,但我们别无选择!为了逝者,为了生者,为了未来可能存在的黎明!”
演讲在沉重的氛围中结束,随即进入了更加尖锐的记者提问环节。
“亚瑟指挥官,我是《寰球危机线》的记者。”
一位面容严肃的男记者率先起身,语速快而逼人,“从第三次崩坏开始,每一次律者出现都伴随着数以万计的人员伤亡。逐火之蛾是否有能力面对越来越诡异、越来越强大的律者?是否意味着终有一天,我们会彻底失败?”
亚瑟深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锐利:“我们每一次对抗律者,都是在未知中摸索。从纯粹的力量对抗,到意识层面的交锋,我们在学习,在进化。失败的尽头或许是毁灭,但放弃的尽头注定是毁灭。我们只能选择战斗,哪怕前路渺茫。”
另一位女记者,来自《末日方舟评论》,她的问题更加直指核心:“指挥官先生,连续八位律者,能力愈发诡异莫测。识之律者甚至能在睡梦中毁灭数千万人。这是否证明崩坏是不可战胜的?‘世界末日’是否已经不再是预言,而是我们正在经历的、缓慢而确定的现实?人类,还有希望吗?”
会场内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亚瑟的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紧紧抓住讲台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“崩坏,无疑是人类文明面临的最严峻挑战。它的力量形式超乎我们想象,它的恶意深不可测。‘末日’?看看窗外,对于那七千六百七十三万人来说,末日已经降临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随即又猛然提升,“但是,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与崩坏战斗,只要还有一丝火种未曾熄灭,希望就从未真正断绝!我们或许会流尽鲜血,我们或许会失去一切,但只要我们还记得为何而战,只要我们还保有‘心’的光芒,人类,就永不言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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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回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,回荡在大会堂中,暂时压下了弥漫的绝望气氛。
后续的问题依旧尖锐,关于资源分配、关于未来战略、关于对幸存者的承诺,亚瑟一一回应,竭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信心。
哀悼与质询会终于在极度压抑的氛围中结束。
亚瑟未做停留,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,迅速离开大会堂,乘车前往沉寂之都外围的断刃岭空港。
他将在那里搭乘“坚毅号” 高速运输舰返回逐火之蛾总部。
车队行驶在荒芜的城市边缘,断壁残垣如同文明的墓碑。
护卫级别已是最高,所有人员的精神都紧绷到了极点。
“坚毅号”庞大的银灰色舰体静静停泊在空港的专用泊位,在昏黄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。
亚瑟在护卫组成的人墙中快步登上舷梯,进入舰舱。
运输舰引擎启动,低沉的轰鸣声响起,缓缓升空,脱离断刃岭空港,向着云层之上攀升。
舰舱内,亚瑟解开了领口最上方的纽扣,靠在座椅上,深深吐出一口浊气。
连续的高压演讲与质询,让他身心俱疲。
他闭上眼,脑海中回响着记者那些关于末日与希望的问题,以及苏、凯文他们奋战的身影。
就在“坚毅号”进入平稳巡航阶段,即将加速驶入远程航线时——
异变骤生!
“嘻嘻……”
“看呐,他累了。”
“人类的领袖,也会疲惫吗?”
“真是……脆弱啊。”
并非一个声音,而是无数细碎、重叠、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嗤笑,如同潮水般从运输舰的各个阴影角落涌出,直接灌入亚瑟和每一位护卫的脑海!
亚瑟猛地睁眼,厉声喝道:“警戒!敌袭!保护非战斗人员!”
但比声音更快的,是攻击本身!
嗖!嗖!嗖!
不止一道,而是十数道苍白的身影从维护通道、货柜缝隙、甚至通风管道中激射而出!
它们外形大同小异——粗糙的木质与金属拼接,光滑无面的头部,动作带着统一的、非人的协调与诡异。
“敌袭!保护首领!是复数敌人!”
护卫队长目眦欲裂,咆哮声压过了最初的惊骇。
他与另外两名身材明显魁梧、气息远超常人的护卫——他们是经过改造的融合战士——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,以三角阵型将亚瑟死死护在中央。
“快通知庄姜顾问和凯文队长!”
名为雷德的融合战士朝着旁边大声的喊道,手臂瞬间覆盖上暗色的生物甲壳,一拳轰向最先冲来的人偶。
拳风激荡,竟将那人偶打得倒飞出去,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巨响。
另一名融合战士莉娜双眼泛起红光,高温等离子流从她掌心喷涌而出,化作炽热的长鞭,横扫企图从侧翼接近的人偶群。